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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长街两边的商家一个个都紧闭门窗――不少商铺的门楣上还挂着象征家中有亡人的招魂幡，让本来燥热的边城隐隐地浮着一股肃杀之气――

    放眼望去，唯有位于长街尽头，离怡翠楼最近的那家无名小酒馆里还如常地挂出招客的幌子――

    女娥不禁浮出一抹欣然的笑意，边向着那酒馆走去，边道：“残，我带你去尝尝阮伯的豆，如何？”

    龙残惯常跟随，道：“只要小姐喜欢，龙残怎样都好！”

    ※　※　※

    小七一直在小酒馆里做跑堂。

    那酒馆也真小的可怜，只有两张破损的方桌，四条缺腿的条凳，八个无盖的茶碗，十六根参差不齐的筷子，以及，两个漏酒的酒壶，八个割口的酒杯，三十二粒醋泡的蚕豆，六十四根干瘪的豆芽……还有，一个长着招风耳朵，蒜头鼻子，眼睛小的远远看上去跟没有似的，自诩很有修养，爱极说话的跑堂――小七。

    小七很爱说话，常常一个人对着空空的酒馆说一整天。小七真的有修养，最典型的一次，是他凭借自己的修养，让老板同意用他十三年的工钱顶了这个酒馆给他――三天前，老板被寻仇的杀死了，可是老板欠了小七十三年的工钱未付，所以，小七蹲在老板的尸体前絮絮叨叨地说了三天，用了很多很有用很有修养的话，最后，得到了这个小酒馆。

    严格说，小七已经不是跑堂的了。现在，他是老板。

    可是跑堂的小七做了老板，那，谁来做跑堂的？

    小七托着腮坐在柜台前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老板没有了没关系，可是跑堂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个酒馆要是没有了跑堂的，那还能叫做酒馆吗？

    小七于是继续是跑堂的。小七觉得跑堂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职业，能够继续做他跑堂的这样一份很吃香的工作，小七满足的眼睛都眯在一起彻底从脸上消失了，他的鼻头红红的，就连那双特有的招风耳都染上了一层粉粉的红色。

    所以，小七幸福地坐在柜台后面对着洞开的大门说心事。

    现在没有老板管他了，小七是世界上最自由最开心的跑堂的。小七喜欢这样的日子――虽然边城里的长街上这两天莫名其妙地空无一人，可是对小七来讲，这依然是他喜欢的日子。

    只是，半个时辰之后，小七看见了一对奇怪的男女――正确讲，是有一对奇怪的男女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小七的小酒馆。

    正是日头毒辣干燥枯热的夏日晌午，连小七都准备停止说话要休息了。却有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女子带着她的神情严谨的随从跑到一个无人光顾的小酒馆里，要了一壶淡的连小七都快忘记叫酒的东西，配上一盘醋泡的让人倒牙的蚕豆，有滋有味地，独酌。

    小七远远地站着观望他的客人。

    那个跟班的男子长的真是俊美啊，尽管穿着灰色的下人的短装，漠漠地站在女子的身后，还一脸病泱泱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可是，小七敢用脑袋担保，他再没见过哪个男子能俊美成那样的――甚至连眼眸中都隐隐散发了一种柔和的蓝色。比较起来，女子就显得平凡多了，长相普通倒也罢了，还一付冷冰冰的表情，站到她旁边，小七都觉得糁的慌。那女子一身的火红，穿着红的不能再红的华丽衣裙，戴着艳的像要滴血的红珊瑚珠的耳环项链，眉心赫然还有一朵血红的莲花印记――饶是如此的火红一片，小七也依然觉得站在女子的身边冷的糁人。

    屋外的日头不是正毒吗？怎么会这么冷呢？小七有些奇怪。但他更奇怪，那么俊美的男子怎么会给那样一个又冷又不美的女子当随从呢？尽管那女子满头的珠翠亮的实在晃眼。

    小七想，要是老板在就好了，要是老板在，恳定会知道这两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小七以前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的怀念他的老板。

    不过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头而已，脸上满是纵横的皱纹，嘴里也只剩下不多的几颗牙齿，说话时都不时发出“咝－咝－”的风声，甚至，总是不停地训斥小七。

    “小－咝－七，不要乱吃，那是盐不是糖――”

    “小－咝－七，别跟隔壁的大牛吵架，他要说你傻就让他说吧，他爹眼瞎了，不容易――”

    “小－咝－七――”

    “小－咝－七――”

    小七想，他应该是一直讨厌老板的，老板每天盯着他学这学那，不准干这不准干那，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这让他很厌烦。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自己一个人开店就好了，终于是一个人开店了，小七却在第一天，就开始怀念起老板来。

    若是老板在的话，恳定会说：“小－咝－七，还不赶紧给客人上茶，发什么呆啊！唉，怎么教都不会――”然后颤微微地自己把茶水端给客人，顺手拉着小七一同站到柜台后面，絮絮地，讲那些看起来很古怪的客人的来历，或者，讲一些久远地，据说是传说的故事。老板常常跟小七讲，开酒馆的，要学会从客人身上寻找乐趣――不过小七暗自感到奇怪，为什么总会有那么些奇怪的客人跑到他们这什么都没有的小店里来呢？

    像现在店里坐着一个古怪的居然咽得下老板泡制的蚕豆的红衣女子，站着一个俊美非常却神情忧郁专注地看着主子吃豆喝酒的灰衣男子，应该是很有故事的人吧，可是小七不知道应该怎么样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乐趣。

    小七现在非常怀念他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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